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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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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年後——

崇德皇朝傳帝三百餘年,盛世不再,雖無戰亂,但皇朝之勢也大不如前,在崇德皇朝之中共有三氏舉足輕重的豪強,尤以雷氏為最。

雷氏的產業幾乎可左右整個皇朝的興衰,連朝廷也不敢得罪,甚至為雷氏產業賜名為「天莊」。

雷氏本家掌天莊,旁系尚有三支,各為紫微院、太微院及天市院,三院雖各有其產業,但在天莊之下亦各有所長,太微院司文,在詩、畫的領域出過不少當代名家,天市院則經商有成,雖依附本家天莊生存,但對天莊來說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之一。

唯有紫微院是天莊旗下唯一一個幾乎能與天莊並立的旁支。

紫微院司武,非但紫微院院主武功卓絕,紫微院更專為天莊旗下各部訓練護衛、死士,再加上紫微院裏培育各式奇花異草,民間口耳相傳紫微院培訓了一支善於用藥、用毒的黑衣部隊,可為天莊進行任何見不得光的秘密任務。

對朝廷來說,雷氏有了紫微、太微、天市三院已是令人忌憚的存在,再加上紫微院的前後兩任家主,父子皆在朝為官,朝廷對這棄不了又制不住的雷家更是到達了又愛又恨的地步。

雷朔夜在父親逝世後,不但接下了紫微院家主的位置,還因領皇命出征,平定邊境戰亂有功,皇帝不得不封賞,但為了不讓雷氏坐大,於是皇帝下旨賞賜了雷朔夜回鄉當軒毓侯,明面上成了侯爺,實則被逐出皇朝的權力中樞。

紫微院效忠的是雷氏本家,若不是本家希望紫微院向朝廷投誠,雷朔夜韜光養晦了這麽多年,怎可能輕易底牌盡現幫朝廷出征?

然而幫朝廷立下這汗馬功勞卻沒有消除皇帝的戒心,最終,雷朔夜又回到了家鄉當愛種花草、喜玩樂的軒毓侯。

什麽黑衣部隊?雷朔夜沒有心思做那樣的事,但皇帝不信他,他也得尋張保命符,所幸他與郡主虞雪罄交好,有她在皇帝面前說話,盡管皇帝生性多疑,多少還是聽得進她所言。

紫微院裏培育著各式奇花異草,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,其中名為綠菱的名花是虞雪罄的最愛,今年紫微院又為郡主培育出一盆綠菱,由雷朔夜親自送來京城獻給她。

但雷朔夜見了郡主後,卻見她郁郁寡歡。

「郡主可是有什麽煩心事?」

郡主府的花園一重又一重,小橋流水、溪畔垂柳,各式的景色充塞其中,最深處的庭院是用來接待郡主的摯友,如今雷朔夜與虞雪罄便身處這兒的涼亭,外邊栽著雙圍蘭草,一樹的櫻花正清幽地開著,再往深處走就是虞雪罄居住的院落,遠遠的只能看見青瓦灰墻以及精巧的木柱花窗,花窗外還立著一株白楊。

周遭風景美得有如身在一幅畫中,但虞雪罄可沒心思欣賞。

「朔夜,皇上雖然給了你封號,但自始至終都忌憚著天莊雷家的勢力,若不是朝中沒有像你如此驍勇的武將,絕不可能賜予你如此地位,你可知道?」

雷朔夜早就明白,但他並不在意皇帝的想法,只要他不出亂子,皇帝能將他如何?

「為了掌握你,皇上心裏一直想要由公主或宗室之女中挑出一人為你賜婚,既可拉攏你又可監視你是否存有異心,皇上心意之堅定,連平常他最疼愛的我為你說項,他都聽不進去。」虞雪罄攏起一雙秀眉,為好朋友擔憂。

「郡主莫再為朔夜向皇上進言,省得讓郡主為難,除非……」雷朔夜似是想起了什麽,他望向虞雪罄,由她的眼神中得到了證實。

「皇上看我們感情好,似乎有意為我們賜婚。」雷朔夜雖是戰神,但容貌秀麗是名美男子,那美貌能讓多數女子自嘆弗如,可他長得再俊俏,虞雪罄也對他無意,他們之間就只是至交好友,她並不想嫁。

並不是雷朔夜嫌棄虞雪罄,就跟虞雪罄一樣,他們是自小就認識的好友,兩人之間可以為朋友之義兩肋插刀,但絕不可能像戀侶一般給對方山盟海誓。

「郡主下嫁,是委屈了。」

「你啊!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們都這麽熟了,若真成了親,我做娘子你做相公,你就不覺得別扭?」

「郡主此話倒是……」雷朔夜無奈苦笑。

正在兩人思索對策之時,一個抱著琴盒走過廊道的女子吸引了雷朔夜的視線,這絕美艷色融入周遭的春日美景中,竟毫不遜色。

桃花尖臉上有著一雙秋水杏眸,精致得無可挑剔,長如流瀑的烏色秀發及腰,簪以一把白玉簪,娉婷走過時,絕色麗容緊緊地抓住了雷朔夜的視線。

而且見到她的臉,雷朔夜的心除了悸動之外,似乎還隱藏著什麽奇異的情愫……

洛欞罌沒有發現自己成了註目的焦點,她的心思都在即將回到故鄉的這件事情上。

當年她會離開故鄉是被迫的,那時她是個尚在繈褓中就失怙失恃的孤兒,她的師父洛天華膝下只有一子,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,為她取名洛欞罌。

七年前,年方十一歲的她已十分聰慧,而且對藥草過目不忘,小小年紀便可為洛天華到離他們居住處不遠的密林裏采草藥,那日她在采草藥的過程中發現了腳被捕獸夾所傷,頭部又撞上石塊的雷朔夜。

洛天華看著徒兒著急的模樣,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,要她不要緊張,洛欞罌天性善良見不得人受傷流血,更何況這位公子還陷入了昏迷,看來傷勢嚴重。

只是……這樣一位貴公子怎麽會到城郊的山上來呢?還在密林裏誤觸了捕獸夾且摔傷了頭……

洛天華一邊不解的思考著,一邊為貴公子療傷。

洛欞罌一向是師父的幫手,所以當師父在診視公子頭上的傷時,她就幫忙把他腳上傷口的血汙清除,方便師父待會兒檢查傷口。

洛天華將他額上的傷診視完後,才放下心,這傷並不嚴重應無性命之危,不過還是得先留在這裏住幾天,觀察頭部的傷是否會有後遺癥。

接著,洛天華轉而要診視他腳上的傷,卻在見到他的腳時楞住了。

洛欞罌看師父的手僵住,只是看著,不說話也不做任何反應,這樣的他實在太怪異。「師父,你怎麽了?」

「三顆紅痣……」

她方才在清理傷口時也看見了那三顆紅痣,但並沒有多想,難道師父可由這三顆紅痣得知公子的身分嗎?

「師父認得這位公子?」

「他是紫微院的少爺,雷朔夜。」

「這位公子身分尊貴,不可能獨自上山來,他的隨從一定在山裏找他,我去告訴他們……」

「不行!欞罌。」

見洛欞罌轉身就要跑,洛天華連忙喊住她,讓她的腳步硬生生停住。

「師父,怎麽了嗎?」

「欞罌,答應師父一件事。」

師父怎麽了,這時候不是應該先找到雷公子的家人嗎?師父要自己答應什麽?「師父請說,欞罌聽著。」

「我們的身分要對雷公子保密,今天救了雷公子的事也不能告訴你師兄。」

「為什麽呢?」

「不要問為什麽,師父只能告訴你師父有苦衷,所以你聽話,這事一定要保密,否則會傷害了你師兄,更會傷害了雷公子,你想見到這樣的事發生嗎?」

小小的洛欞罌其實並不懂,但她懂得師父凝重的臉色,於是她乖乖聽話了,「好的!欞罌知道了。」

後來,師父便把照料雷朔夜的工作交給她,她也聽從師父的命令沒有告訴雷朔夜她的身分。

她照顧雷朔夜的那十天,他只有一天是昏迷的,他睡著時,她看著他那張精致的俊俏臉龐覺得賞心悅目,他清醒後跟她談笑風生,她便真心喜歡這個大哥哥。

洛欞罌的師兄洛琌玥足足大了她十歲,當時已成年的他盡得父親真傳,每年都會到鄰近鄉鎮巡回義診兩個月,所以救了雷朔夜的時候,洛琌玥正好不在家。

後來,雷朔夜的傷漸漸好轉,行動不再是問題,當他快要能下床走動時,洛天華又告訴洛欞罌他們要舉家搬遷,而且不等洛琌玥歸返,他們出城與他會合後直接遷到京城來。

對於這意外的決定,洛欞罌知道自己只能聽命,她只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雷朔夜,而且,她才剛開始喜歡上他……

通知了紫微院的人來接雷朔夜後,師父就帶著她離開了軒毓城,洛欞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,她有時常想,現在的雷朔夜好不好?還記不記得她?或許是巧合、或許是緣分,她的名字有個罌字,雷朔夜並不知道,但他還是送了她一袋罌粟花種子。

當年的罌粟花被她種在盆子裏,她也年年取下新的種子重新栽植,就是希望有一天她尋到了落腳處之後,可以把那些罌粟花種在她的園子裏。

如果有那一天,她的園子裏盛開了異種罌粟花,他是不是真會找到她?

洛欞罌的師父洛天華在前些日子過世了,不知道當年父親執意遷家原因的洛琌玥還是對故鄉念念不忘,於是決定要帶洛欞罌回軒毓城去定居。

從知道師兄這個決定後,洛欞罌總是心神不寧,因為她很清楚師兄對當年遷家的事一直有疑慮,如今回到了軒毓城,師兄再逼問她,沒有師父幫忙擋著,她要怎麽應付那些疑問?

洛欞罌就這麽想著、煩惱著,慢慢的走過廊道往郡主府的門口而去,渾然不覺那打量著她的視線。

時隔七年,雷朔夜沒認出長大後的洛欞罌,但她的容貌完全吸引了他的視線,她娥眉輕攏似是想著什麽難解的問題,小巧直挺的鼻還會困擾而靈動的輕輕皺著。

如果她思考難題時都會露出這麽可愛的表情,雷朔夜真想把世上最難解的問題全堆到她的眼前。

虞雪罄很難得看到雷朔夜這樣的表情,她冰雪聰明,立刻看穿好友的心思。「她名為洛欞罌,是我認識多年的好友也是我府裏的琴師,你別看她生得柔柔弱弱的,個性倔得很,不過倔也不全是壞處,她很有正義感愛路見不平,而且又很講義氣,我不過小小提拔了她,她卻忠心耿耿,我提出的要求她都很少拒絕。」

雷朔夜好看的眸子睨了虞雪罄一眼,她言語中的撮合之意很明顯,但非得說得好像他雷朔夜要強搶民女一樣嗎?

「下回再來郡主府,不知朔夜是否還能見到欞罌姑娘?」

「沒想到呀沒想到,終於有女人入得了軒毓侯的眼了。」

雷朔夜知道虞雪罄是鐵了心的拿他當玩笑了,只是他的心思又豈止是虞雪罄想的那麽單純,「我分明就是不長眼,哪來什麽入我的眼?要不然怎麽會放著郡主這樣的美人不挑,倒對一個琴師上心了。」

雷朔夜還戀戀不舍地望著洛欞罌離去的方向,真有動了心的感覺,不過他的一句玩笑話倒給了虞雪罄點子。

對啊!她怎麽沒想到?這樣一來不但解決了自己的問題,又成就了雷朔夜的好事。

虞雪罄故作嘆息,「只可惜,欞罌的師父剛過世,她打算要離開京城遷回故鄉了。」

「真是可惜!」若她還住京城又是虞雪罄的好友,雷朔夜原想著近水樓臺,如今人離開怕是再無緣分了。

「不!不可惜。」虞雪罄慧黠一笑,「世事便是這麽巧,她的故鄉,就在軒毓城,朔夜……你是否需要我居中撮合你倆?」

雷朔夜只給了虞雪罄一抹意味深遠的微笑。

再得一株綠菱,虞雪罄設了花宴款待喜好這項花品的同好前來,綠菱難得,但郡主府中卻有不少,全因虞雪罄乃是皇上跟前紅人,否則以紫微院的地位不會隨意為人培育此等名花。

花宴之上,虞雪罄邀請了洛欞罌來為這場花宴彈琴,這也是她在京城的最後一場演奏。

洛欞罌被安排在後廂一處院落裏等待,她正在調琴,卻聽見房門外兩名女子的對話聲中,提及了一個熟悉的名字。

「你說……雷朔夜?」

「是的!今天的花宴,雷朔夜也是座上賓。」

「你啊!愛慕雷朔夜已久,怎麽著,你打算做什麽?」

能來參加郡主花宴的又豈是尋常女子,然而洛欞罌聽著她們的對話似不像一般閨秀,她走到門邊微拉開門,看見了兩個舞娘打扮的女子。

顯然,洛欞罌都可來為花宴彈琴助興了,虞雪罄也安排了其他的節目。

「上回我在郡主府中表演時見過他一次,就深深為他著迷,如今他貴為侯爺,或許這是我飛上枝頭最好的機會。」

「飛上枝頭?怎麽飛,雖然你是團裏舞技最好的,但我看那位軒毓侯實在對女人沒多大興趣。」

「咱們江湖走跳,這方面的手段還少嗎?你看這是什麽?」

另一名舞娘看見她手中的瓷瓶,接過來聞了一聞,立刻塞上瓶塞,「該死的丫頭,拿合歡散給我聞也不提醒我一下,萬一上火了,你找誰幫我消火?」

「你也知道合歡散的厲害吧!待會兒藉著表演把合歡散加入雷朔夜的酒中,表演後,藥效大概也發作了,到時再藉機撞上他的食案把酒潑灑在他身上,他一回房換衣,我就跟著進房……」

「你這個壞丫頭。」

洛欞罌聽著她們的對話,驚愕於一個女人怎能如此不知羞恥……雷朔夜,她們要對付的人是雷朔夜啊!洛欞罌想起七年前那個即使對她身分充滿疑慮,但還是對她十分友善的大哥哥,萬分不願他面臨這樣的事。

雖然雷朔夜身為男人不算吃虧,而且憑他侯爺的地位,就算被迫納了舞娘為妾室也不是什麽大事,但她就是不想雷朔夜中計。

洛欞罌天性見不得人使壞,她得阻止。只是她推開門一看,哪裏還有那兩名舞娘的蹤影?

洛欞罌急急忙忙的去尋虞雪罄,走出了院落就看見她正交代著奴人上菜、送茶的時機,切莫擾了她賞花的興致,洛欞罌這才松了口氣,急忙找上她附耳告知方才聽見的話。

沒想到虞雪罄聽完後,只是掩著嘴輕笑了幾聲,「欞罌,你聽錯了吧,朔夜他是長得俊俏非凡,但要一個女人放下矜持去對他下合歡散,不太可能吧!」

「我真的聽到了,郡主,您幫幫侯爺吧!娶妻要娶德,那樣的女人不好。」

「他是侯爺,不會因為春風一度就被迫娶妻的,再說……這種好事咱們也別破壞,朔夜是男人,不會吃虧。」虞雪罄拍了拍洛欞罌後就要走開去忙,但又被她拉了住,「欞罌啊!你為什麽這麽執著,莫非……你也見過朔夜,見他要跟別的女人相好,你吃醋?」

「才不是!」洛欞罌急忙撇清,她是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七年前的那段往事的,如今的她只能裝作不識。

「好好好,我不逗你了,雖然我覺得你聽錯了,但你若擔心,我讓人先去醫館找大夫拿合歡散的解藥,你見機行事,如果你聽見的事是真的,幫我個忙把朔夜帶離宴會,讓他服下解藥。」

「我?那表演呢?不彈了?」

本來虞雪罄讓她來表演就是為了順勢把她介紹給好友,若那兩個舞娘真的不長眼敢對他下藥,對洛欞罌和雷朔夜來說,這種初見面的方式也實在特別。

「這事鬧大對郡主府的名聲也不好,既然是你聽見的,也只有你知道要下藥的人是誰,這個忙,你得幫我。」

洛欞罌本是為難的,但想想為了雷朔夜,她還是接受了,「好吧。」

虞雪罄知道洛欞罌生性善良,如果這件事是真,她絕不會坐視,把解藥交給她最好,「記住,要不著痕跡的帶他離開宴會,我會派兩個人幫你。」
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

舞娘的表演在洛欞罌的演奏之前,當她抱著琴來到花宴上時,正見撫著額有些神智渙散的雷朔夜,該不會……他已經被下藥了?

他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,只是成熟了些,但現在她沒時間好好欣賞他,他可是中了合歡散啊!

洛欞罌把琴放上琴桌,在虞雪罄正要為在場賓客好友們介紹下一段表演的時候,她以眼神示意虞雪罄,對方回頭一看,瞧雷朔夜那模樣好似真被下藥了。

虞雪罄介紹的話語一頓,直接跳過洛欞罌的表演帶出下一個節目。

洛欞罌見一名舞娘正打算行動,她先一步靠近,在舞娘撞上食案的前一瞬扶住她,「姑娘,小心點,你剛才差點跌倒了。」

洛欞罌明顯看見舞娘臉上瞬變的神色,知道自己的確破壞了她的計劃,待舞娘悻悻然的離去後,洛欞罌一回身,雷朔夜已漲紅著臉,呼吸急促。

「侯爺,您還好吧?要不要欞罌扶您到後頭院落歇歇?」

是她!是洛欞罌,那個初見就被她吸引了目光的女子,如今近看她的容顏,她的臉蛋如此精致,也是他所喜歡的類型……

只是……他是不是眼花了?為什麽會覺得洛欞罌和當年救了他的小女孩有幾分神似……

不!他一定是被藥效所迷,恍忽了神智才會錯看。

雷朔夜將雙手緊握成拳,藉由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楚維持神智,他看著洛欞罌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望著他,眸中難掩焦心。

他們不過初識,根本談不上交集,她就對他如此憂心,足見她是一名善良的女子。

因為她的關心,雷朔夜的心是暖的,但他下腹燒灼著的,更暖……

他不能在筵席上失態,於是他點了點頭,在洛欞罌的攙扶下前往後廂院落,而虞雪罄所安排的人也立刻跟上幫忙。

將雷朔夜扶進她剛才歇息的廂房中後,洛欞罌向那兩名來幫忙的奴婢要合歡散解藥,其中一名奴婢說要去看看拿藥的小廝回來了沒有,就連忙跑了出去。

看著那名奴婢急忙飛奔出去,洛欞罌想,在解藥拿來之前或許可以先以冰水為雷朔夜降溫。

只是她剛站起身,就被雷朔夜扣住了手,「別、別留我跟其他女人獨處……」

看來他知道自己被下了什麽藥,洛欞罌只好交代另一名奴婢去取冰水及巾帕,自己則留在房裏,坐在床沿陪著雷朔夜。

明明雷朔夜中的藥對她來說也有危險,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傷害她的事。「侯爺,我不會走,您放手吧。」她會留下來陪他,但畢竟男女有別,他這麽抓著她的手並不恰當。

「對不住,讓我感受你的存在,我才能維持一點理智。」

洛欞罌很想知道為什麽她的存在可以讓他維持理智,但她實在不想在雷朔夜這麽難受的時候還要他分析解釋,於是她靜靜地陪著他,拿著自己的手絹為他拭汗。

很快的,一名奴婢送來了冰水及巾帕,與洛欞罌一起在他身邊照料著他,再過一會兒,合歡散的解藥送來了,雷朔夜服下解藥後,兩相藥效抵觸,正緩緩奪去他的意識。

在他昏睡之前,他只來得及跟洛欞罌說:「別走,等我醒來,讓我謝你……」

洛欞罌幫助人從來不求回報,但如今她要走也走不了,因為雷朔夜雖然昏過去了,但他的手還是牢牢地扣住她沒有放開。

日近黃昏,雷朔夜緩緩清醒過來,他睜開眼看了看自己身在何處,突然想起他被下了合歡散!

他倏地坐起身子,確認自己沒有因藥亂性才松了口氣,而他的手還緊扣住另一只纖細柔荑,他記得,是洛欞罌幫助了他。

他轉頭看見洛欞罌的手仍被他緊緊扣在手中,可能陪他陪得有些累了,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倚著床打盹,他臉部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,因為洛欞罌。

初見洛欞罌時,他的確因為她的美麗而驚嘆,也希望進一步認識她,但他從沒想過唐突佳人。如今他們靠得這麽近,雷朔夜看著她精雕細琢的臉龐,讓他想起,原來詩經之中所形容的美人是真的存在。

手如柔荑,膚如凝脂,領如蝤蠐,齒如瓠犀。

這些詞句都可貼切形容洛欞罌,也更讓他想知道,醒過來的她是不是也如詩經描述的美人般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

他的手不自覺地輕輕貼放在她臉上,微笑地看著她,直到……她似是感覺到了他的觸摸,緩緩動了動身子,皺了皺眉頭就要醒來……

雷朔夜立刻躺回床上,但緊扣住她的手已放松了力道。

洛欞罌醒過來後,發現雷朔夜還是睡著的,而他的手已放開,她收回手轉了轉自己的手腕,註意到手腕上有被他扣出的紅痕。

七年不見,一個意外竟將他們又牽連在一起,這是緣分吧!

只是是善緣還是孽緣?

既然得到了自由,洛欞罌便打算要離開,只是當她轉身時,身後傳來了雷朔夜的聲音。

有別於剛才因為強忍藥效的壓抑,如今的他就像她記憶中般嗓音溫潤,問:「我……沒有輕薄你吧?」

被他發現了,當然走不了了。洛欞罌只得轉回身子回答,「侯爺很君子,沒有對民女做出不當的舉動。」

「我不是愛排場的人,別在我面前這麽自稱。」

「是,欞罌明白了。」

「你走近一點我看看。」

堂堂軒毓侯命令,洛欞罌不敢不聽,她緩緩地上前一兩步,然後便止步不走了。

她看見雷朔夜坐起身慵懶地靠坐在床頭,帶著玩味的笑看著她。

「侯爺……為什麽這麽看我?」

「你幫了我卻要趁我睡著時離開?你不想要我的謝禮?」

洛欞罌搖了搖頭,對她來說幫助他只是因為她看不慣,並不是想要他的謝意,「如果幫助人都要求回報,那這世道也太可悲了。」

「但受人幫助卻不回報,不是我做人的原則。」

「那麽很抱歉,可能要讓侯爺您違背您做人的原則了。」

就在這僵持中,門上揚起了輕響,一名郡主府的奴婢為虞雪罄推開房門,她緩步走了進來,發現氣氛有些尷尬。

虞雪罄走到床邊,立刻有奴婢為她搬來凳子,她在凳子上坐下,雙臂適意地交疊在胸前,半是玩笑、半是指責道:「朔夜,瞧瞧你生得那張女人皮相,不但男人覺得你美,連女人都愛你愛得要下藥得到你。你說說,你若在我花宴上出了醜,我郡主府的名聲你怎麽賠我?」

雷朔夜有些無奈地睨了好友一眼,「郡主,您是不是忘了險些失身的人是我?」

「失身?本來你一個男人被下藥還是怎麽了也不算吃虧,是我家琴師欞罌心地好,不忍見你被那樣的女子纏上才出手助了你,你說說,要怎麽感謝欞罌?」

「我剛剛說要給她謝禮,她一口回絕了。」

虞雪罄看著洛欞罌,知道她的確是不求回報的人,但她打定了主意要撮合這兩個人,於是道:「送禮得送到人家心坎裏,一定是你態度不對。」

虞雪罄走向洛欞罌,很自然熟絡地攬住了她,「欞罌,你想要什麽都可以開口,朔夜是個侯爺,他一有錢,二有勢力,你要的他一定都能為你辦到。」

「郡主,我真的不需要,更何況我就要離開這裏,家當都已經搬走了,侯爺的賞賜我帶不走。」

虞雪罄心思一轉,立刻有了方法,「朔夜,你上回不是跟我說紫微院缺一名與你切磋琴藝的琴師嗎?還說這名琴師的琴藝必須與你相當?」

他曾這麽說過嗎?但看她對自己擠眉弄眼,很快就明白她的用意了,「是,紫微院的確缺一名琴師。」

「那麽就是欞罌了,琴藝要勝過你的,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欞罌了。」

洛欞罌一個怔楞,不是她害怕到紫微院當琴師,琴師本就是她的工作,而是師父當年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再與雷朔夜扯上關系,她怎能違背。

「郡主這番好意我不能接受,請郡主及侯爺見諒,容欞罌告辭。」

「欸?等等!」虞雪罄連忙拉住了洛欞罌,她沒想她會如此倔強,「欞罌,你一到軒毓城不可能馬上找到琴師的工作,朔夜是軒毓侯,他可是軒毓城裏權勢最大的男人,到他的侯府當琴師是可遇不可求的。」

「如果侯爺是看重我的本事,那欞罌或許可以考慮接受這份工作,但若只是為了報恩,欞罌已說過,施恩不望報,請郡主及侯爺莫再為難,欞罌告辭。」

看著洛欞罌轉身快步離開廂房,雷朔夜沒有因為提議被否決而動怒,反而朗聲大笑起來。

虞雪罄瞪了雷朔夜一眼,不明白他在開心什麽,「人都跑了你還笑。」

「她若不是這麽有個性的女子,我也不會喜歡。」

「所以你真喜歡欞罌?」

「我對她有興趣極了。」

「那我就更得撮合這件事了。」

「郡主……」雷朔夜有些無奈,她這是怕被逼著嫁給他,所以打算趕快塞個人讓他娶了嗎?

「你別管,乖乖接受就是了。」

虞雪罄一說完,立刻轉身去追洛欞罌,雷朔夜搖了搖頭,下床打理好衣裳,其實他的心裏有些期待,期待郡主真能說服洛欞罌到紫微院當他的琴師。

洛欞罌在來到郡主府門前時被虞雪罄及時拉住,她為難地看了對方一眼,如今四下無人,便恢覆了平日與她私下互動的稱呼。

「雪罄,別這樣為難我。」

「你為什麽就不肯去侯府當琴師呢?」

「我有苦衷。」

「能有什麽苦衷?」

「我不能說。」

看洛欞罌堅持,虞雪罄知道得用不一樣的說法讓她答應了。

「就算是幫我這個多年手帕交的忙,你也不肯?」

這句話總算吸引了洛欞罌的註意,她望向虞雪罄,見她雙眉輕攏,便伸出手為她抹平,「雪罄,怎麽了?」

「我的好妹妹,幫幫我這一次吧!不然我就得嫁給朔夜了。」

「嫁?雪罄你不想嫁,誰可以逼你?」先不說虞雪罄的身分,光是她那麽受皇上寵愛,誰敢逼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?

「你知道紫微院是天莊雷家的旁支吧?崇德皇朝有三氏舉足輕重的豪強,尤以雷氏為最,本來皇上就夠忌憚雷家了,如今身為紫微院家主的朔夜又打了勝仗,對皇上來說整個雷氏就是功高震主。」

洛欞罌不否認雷氏真有這本事,而且民間一直有耳語說紫微院培訓了一支紀律精良的黑衣部隊,專為雷氏辦些常人不可能辦到的事,甚至是暗殺也都輕而易舉。

「皇上忌憚雷氏,與雪罄你下嫁雷氏有何關系?」

「皇上為了拉攏紫微院讓其脫離天莊掌握,想找一名宗室女嫁入侯府,就算真不能拉攏紫微院,至少也要成為皇上在紫微院的眼線,而我就是皇上選中的人。」

原來如此!不知為何,一聽到虞雪罄可能嫁給雷朔夜,洛欞罌心中就有一股異樣,有些揪疼又有些酸楚。

「所以,你要我幫你什麽忙?」

「幫我到朔夜的身邊,當皇上的眼線。」

「當皇上的眼線?!」洛欞罌驚愕不已,雪罄與雷朔夜不是好友嗎?她竟要她幫著皇上當眼線?

「你放心,我不會讓你做壞事,也不會讓你做對不起朔夜的事,朔夜的心思我明白,他樂得當一個安樂侯爺。天莊雷家我也相信不會有意謀反,所以你只需照實稟報,定時傳消息回京給皇上就行了,不用隱瞞老實說就好,我信任天莊雷氏更信任朔夜。」

「這……」洛欞罌不能說她沒有動搖,能進紫微院當琴師的確是難得的機會,而且郡主與她是多年好友,她又怎能不幫她,更何況……她也不想看雷朔夜被迫接受他不要的婚姻。

「欞罌,幫幫我,你若答應,我就帶你進宮去見皇上向他推舉你。」

「皇上也不一定會挑我……」

「我會盡力促成這件事,其實我希望皇上派去朔夜身邊的人是會說真話的人,雷氏在朝中不是沒有敵人,如果皇上挑中的是存心想扯下雷家的人,做些偽證也不是不可能,所以我得先發制人。」

洛欞罌看著虞雪罄如此認真的表情,終究妥協了。她是答應了師父絕口不提當年救雷朔夜的事,但如果她不說,與雷朔夜維持主雇關系,應該不算違背師父的命令吧!

於是洛欞罌答應她的請托,「我明白了,我隨你進宮面聖,當皇上在紫微院的眼線。」

虞雪罄終於成功說服洛欞罌,她不由得開心地抱住她。

至於洛欞罌,心中也有絲竊喜,當了紫微院琴師她就能更靠近雷朔夜一些,這好像……也不是壞事……

雷朔夜就在不遠處,倚著轉角的墻沒有現身,只是聽著。

虞雪罄的心思很好測度,他不過在她面前隨意提了一句,她還真的把洛欞罌給送上門來。

不過他心裏明白他與郡主再如何交好,畢竟郡主與皇帝才是一家人,即使目前郡主是相信他的,難保以後不會改變。

所以洛欞罌若真被送來他身邊,雖然……把這麽一個美人送來他是絕對開心的,但不能不防,或許……他得加強攻勢得到洛欞罌的心才是最根本的解決辦法。

如果洛欞罌成了他的人,他就不用擔心郡主的心思會不會轉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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